October 04, 2024
中文和英文因為文化的不同,即使文字能夠翻譯,要表達的意思不一定百分百真確,這中間最明顯的差異是:中文語意通常相當主觀,英文郤是客觀且不選邊站的;就拿 Defection 這個字來說罷!英文的字意是從一方換到另一方,兩方孰正孰邪,字的本身不做任何暗示,用中文來表達就必須說變節,叛變,投奔等等,字語本身已經選邊站,暗示誰是好人,誰是壞人, 寫這篇文章,我必須用到 Legacy 這個英文字,我想用的題目是 My Crab Legacy 假如用中文來說,應該是我的螃蟹典範,但這樣的說法好像是說我以一隻螃蟹來做典範,假如以我的螃蟹傳奇做題目,又有一種虛構的感覺;我的螃蟹故事,不行,沒有味道,我的螃蟹野史,不,不,我還未歸天,還不是歷史的一部份;這樣吧!就稱螃蟹利加西,懂英文的人士,自然知道我在說些什麼,不是很懂英文的人士,就稱這篇文章為螃蟹恩仇錄,至少傳神。
和舊金山當吉士 Dungess 螃蟹結緣要由妻子懷孕說起,女人家懷孕時,必有五香嘴,吃得勤,吃得雜;懷老大時,孩子的媽喜歡喝鮮榨的橘子汁,每天上班前,我切一大堆加州鮮橘,行榨如儀,老大出生的時候,皮膚顯有橙色,令我操心不已,幸好漸回正常,才得寬心。
老二報到,超音波報告是二舉得男,公告週知後,太平洋兩岸兩姓三代跨洋歡呼,我取出榨汁器具,準備重操舊業,沒想到妻的五香嘴忽然突變,"我好想吃葱薑螃蟹!",她輕輕地繃出這麼一句話,簡單,上館子解決,我不知大難臨頭,以為是小事乙樁, 沒想到館子的菜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味道,懷孕的婦人一聞即嘔,妻也不例外,我抱兒子有望,又是隣里舉孝廉有名的大丈夫,於是研究食譜,收集文章,圍起肚兜,竟然做出平生第一盤薑蔥螃蟹,獻給兒子的媽品嚐,沒想到大獲成功,據妻說,她吃我做的螃蟹的時候,肚子裏的老二必然跳躍幌動,好像吃到螃蟹的鮮味, 我的蔥薑螃蟹至此每年 Dungess螃蟹盛產季節一定端上桌孝敬妻子大人, 結褵四十年, 從來沒有斷過.
我的薑蔥螃蟹與館子裏做的截然不同,當然,我愛妻心切,用料不手軟,是一大原因;但最主要的是館子做的是薑蔥乾蟹,我做的是薑蔥汁蟹,乾蟹只吃肉質,薑蔥龍套,去腥而已;汁蟹分二次用大量的蔥,薑,蒜加入舖陳,第一次爆炒除腥,是螃蟹的迎賓紅毯,螃蟹蒞臨後,酒,醋,醬,糖,椒,調味做汁澆炒,燜烘約一盞茶時間,再第二次將鮮蔥舖上,默思十秒,恭謹移置有深度可平均盛汁的方盤裏上桌;螃蟹鮮味此時沁入汁中,薑蔥二物均有鮮味,尤其第二次舖入的鮮蔥,有葱的綠鮮味,又有蟹汁的潤澤,嚼來十分過癮,是人間極品,蟹肉挖出後,先沾一下底部汁液,再置入口中,蟹肉鮮美,蟹汁有味,食者十有八人,每每閉眼嚐食,頗有羽化登仙模樣。
另外,謝府螃蟹與館子螃蟹不同的是,館子螃蟹用傳統勾芡,為螃蟹滑身,謝府卻是用大量蛋白伺候蟹大人,勾芡與蛋白,一是賣蟹求利,一是境界追求,品質立判,青史可書。
吃謝府螃蟹有二口訣:放下身段,不顧形象,蓋螃蟹殼身硬腿,取其肉,煞費功夫,書上所說的野人打獵後,將獵物分而食之,其中的「分」字用來形容折肢扯腿的食蟹動作,最是生動不過,而走過的路必有痕跡,殘殼餘肢,堆積成丘,證據確鑿,任是紳士淑女,一旦食蟹,雍容華貴的姿態,花枝招展的儀容,一一繳械,再加上上等白酒助興,酒酣耳熱之餘,禮節矜持全拋物外,一頓食蟹大宴之後,常常朋友忽變生人,久久不相照會,無他,食蟹時的老饕形象,歷歷猶新,大家都希望趕快忘掉,謝府食蟹,雖然過癮,卻嫌尷尬,通常相同的朋友,要在記憶淡褪之後,才再相邀。
這個現象,令我煩惱不已,立意良善,熱心好客的謝府食蟹大餐,竟然成為朋友裹足不前的鴻門宴,是我始料不及的後遺症;經過一番思索,我做了一個小小的改變:螃蟹上桌的時候,順便擺上一個大缽,全體食客將殘殼餘肢全部丟到大缽中,這樣一來,食蟹大眾,成為共犯結構,無主從之分,於是大家放心大啖,至於白酒啜飲,有過量失態的,就不是主人能負責的了。
梁實秋談待客,以茶分客人的等級,普通客人延入客廳奉茶,窩心貴客則引入內室奉好茶;謝府待客之道頗為類似,普通客人客廳喝開水,上好嬌客,則除內室奉好茶之外,並諄諄邀其謝府食蟹,以示親熱寵幸。
有緣讀到這篇文章, 您就是謝府上好嬌客, 下回您來舊金山,若是碰上螃蟹季節,先通知我一聲,我親自下廚, 請您吃謝府薑蔥大蟹,決不食言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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